这回我在巴克利营近呆了两周,此时,过去那批一起训练的士兵们当然早已运送到世界各地的战场去了,而其他一群群的新兵照样也是来了又去了。由于我受过部分的医学训练,所以我被分发到医药管理部队,被放在一个静蛰不动的连中,等着前往战地医院。期间,在巴克利营的例行公事是人人相同的:每天在扎眼呛喉的风沙中行军十个小时。
我一等到第一个休假,立刻疾速赶往医院去探访尔文少尉。“运气不好,”当她得知我在医学院进展不顺时说:“其实你应该知道,当你离开医院时身体还未恢复正常呢!下次你会读得好些,战后吧!”
她似乎对我充满了信心,以至于我没有将学校负责人所说的话告诉她,然而,我倒是颇想告诉她,我路经维克斯堡时看见一件咖啡店,在那里我曾站了许久,但同一时刻我的物质躯体还躺在医院病房中呢。可是过去我解释给玛格丽特听后所换来的那些惨兮兮的经验,毕竟教训了我不少。谈论那晚的事情会产生一种奇特的能力——一种唯有神能使用的能力!但时,必须按祂的时候来谈,如同那晚我返回利趣门,在客厅中与母亲促膝谈那样,这不是一件可以随我兴之所至而谈的事情,好像我与玛格丽特谈那样,总是搞得一团糟。
十一月上旬,我被派往阿拉巴马州的罗克营,接受训练成为医士与外科技术员而服务于第一百二十三队撤退医院。欧洲正在进行巴尔及战争,因此像第一百二十三队这种队伍,随时可能出乎意料地集合起来,迅速地开往前线。我仅剩下一次周末假,所以趁感恩节之前急速由阿拉巴马州赶往维金尼亚州,简单地探望了玛格丽特和我家。母亲依旧盼望父亲能在圣诞节抵达家门,而今我只能一心祈望,在开往法国之前可以见父亲一面。
一九四四年圣诞节前夕,第一百二十三队在罗克营上火车,移往纽泽西州的克尔摩营,然后上船。当晚,我一边试着在椅子上坐着睡,一边不停地回想去年的圣诞节前夕,那时我在医院病床上醒来,胸口作痛,但在记忆中仍存着神的甜美同在,是我未曾体验过的。
我所遇见的这位耶稣,这一年中到底祂在哪里呢?祂是不可能改变或消失的——那种全然渗透性的亮光,让我无法不相信祂是无所不在的。但如今,这些已纯粹变成头脑里的知识了。为什么祂没有使我处理事情的手法变得更异乎寻常呢?我告诉自己说,你定是以为,不管谁得了你这种经历之后,记忆模糊地瞥见了那藏在宇宙背后的大爱,大概再也不会被外在事物所搅扰吧!
其实,我是极其的被烦扰着呢!现在,坐在我前面三排那位爱威吓人的中士,他的黑色方头雪茄烟味弥漫了整个车厢,这就弄得我浑浑噩噩的。我在第一百二十三队中也常被北方大城市来的人缠扰不休,他们老是拿我的南方口音与小镇思想大开玩笑。我不但不能一笑置之,反而更觉他们扰得我无法忍受。
快到破晓时分,火车在某处那黑暗中延伸着的轨道上停了很久,旁边有一条公路,偶尔我会看见车灯在前方的天桥上横扫而过。接着冬日的黎明展露出来,一时有团东西涌向我的喉头,因我们正停在维金尼亚州利趣门郊区的阿卡调车场,离我家不到一里啊!此处有老利趣门和佛德瑞克的引擎房,以及波多马克铁道,以前达比尼爷爷常带我到此看火车。还有那座桥!那座从我住的地方到苔边所必经的桥,我不知踩着脚踏车经过它几千次了!
这正是圣诞节的清晨,我家人就在树林另一边不到一里的地方。我**了许久的乡愁洪水一般的又涨了起来。不知亨利和布鲁斯醒来没有?——他们在圣诞节早晨总是起得最早的!父亲是否昨天到家了?因着战争我们分离数千里之远,而此刻,我们真的仅相距一里吗?
早晨七点钟时,火车震动了一下,接着轮子磨动起来,开始发动了。火车疾驰、缓慢下来、停止,整整一天的功夫才抵达克儿摩营——这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圣诞节。
我在营区附近的电话亭和家人联络,得知父亲已经回家了,他于圣诞节前夕抵达家门。军队启程的日期尚未公布,不过我们却在二十八日有十二小时的假。这不够让我赶回家,但却够我往返于华盛顿。
因此家人决定由利趣门搭火车到华盛顿,我则由纽泽西迁往会合。车厢还没停下来,我就看到他们站在华盛顿联合车站的月台上,然而,我迟疑了一下才认出母亲身旁那位灰发男子。父亲前往欧洲时还是满头黑发,如今,他的头发与脸上的皱纹,明明地解释着他所经历的是什么。但他自己却只谈令人愉快的事——像是家人的气色真好啦!我将要到法国欣赏美丽的乡下风景啦!在那间拥挤的候车室的长椅上,我们坐着谈了半小时,然后返程的火车发动了,我在窗内不断地挥着手,直到他们消失在战时的道别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