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于《举目》2013/1月号)
如果你去问一个牧师:教会有墙吗?他也许会告诉你:没有!因为教会就是一群被呼召出来的人,而不是建筑物,当然没有墙。
如果你去问一个神学老师:教会有墙吗?他也许会告诉你:没有!因为耶稣基督给门徒们的命令就是:“你们要去,使万民作我的门徒,奉父、子、圣灵的名给他们施洗。”“万民”当然住在全地上,而不会住在“墙里”。但到了下半句:“凡我所吩咐你们的,都教训他们遵守,我就常与你们同在,直到世界的末了。”对洗完了的人,我们在哪教训他们吗?
道理归道理,事实却不容回避。事实是,教会有“墙”!而且我们心中不敢没墙,因为不知道,墙没了,谁会消亡?
“去”变成了“走出去”
旧约中寓指教会的主要有:以色列、帐幕、祭司、圣殿;新约中有相类似的名称:祭司、神的家、神的国;还有基督的身体、基督的新妇、圣城、金灯台。
“以色列”让我们想到拣选、族系。于是,我们这些信心族系的人,就像信心之父亚伯拉罕一样,离开本地、本族、父家,往旷野去。但我们却将离开本地变成了离开现实社会和生活;将离开本族变成了离开文化与传统;将离开父家变成了离开人群;往“旷野”里去,成了退出社会,甘当不影响社会的边缘人、象牙塔里的修士。教会的墙,就这么在无形中竖了起来。竖在信徒与人群之间,竖在信仰与文化之间。
离开世上的父家,进入教会神的家,原本是永恒生命归属的问题。但事实上,为了灵性和身体的舒适与安全,我们更容易习惯的是“宅”在教会的四墙里,而不是在生命中,在心灵的深处行“割礼”。
我们当基督徒越久,常常就越缺乏非信徒朋友,身边没有了“邻居”,甚至“没有”了亲朋好友。于是教会的宣教事工只能是,“走出去”,发单张、短宣、长宣。大使命中的“去”变成了“走出去”,一个“出”字显出“墙”来。
亚伯拉罕离开本地、本族、父家;耶稣离开天庭,道成肉身来到地上。这都是顺服父神的旨意,往他所指示的地去。但他们都活在人群中,活在与自己不同的人群中;他们都行走在地上,行走在“异乡”;幷且他们活在文化和时代中,虽然亚伯拉罕的信和耶稣基督的神性都超越了文化和时代。
而我们却惧怕或不屑于活在与自己不同的人群中(非信徒、异教徒);我们把教会建筑物内与大门外的世界隔开,将“属灵”表现为更多地待在四墙之内;我们将社会、文化视为沉船,闭眼不看、塞耳不听、不动心地,躲在救恩的方舟里。我们认为自己既然是“分别为圣”归于上帝的祭司,当然应该待在“有墙”的帐幕、圣殿中。
但我们忘了旧约中的祭司,在民众中的时间,远远多于在帐幕、圣殿里的时间。祭司进入帐幕、圣殿中,是为自己和民众的罪悔改求赦,是为了领受上帝的教训、警示、指令。所以祭司不是活在墙里的人,而是为了墙外的人与事,进入帐幕与圣殿,幷成为上帝的话语、权柄临到众民的媒介。
更何况,新约恩典时代,神的殿就建在信徒的心里,我们也是凭心灵和诚实敬拜主。天上地下所有的权柄都赐给了耶稣基督,幷且一切出于他也归于他,上帝的国权又岂会仅限在教会“圣殿”的四墙之中?
“囚室”的“透气口”
当今的时代是E世代,当今的社会是媒体社会,当今的文化是多元却混乱的文化。所以,我们的选择,不是要不要跨出教会的墙,而是要不要活在这个时代?要不要向这个社会传讲上帝的话?要不要去网那些游荡在文化中的灵魂?
E世代的特征不是电子技术,而是人的生存模式。E世代的表面上四通八达没有墙,但每个人都“宅”在自己安全的四墙里。
活在E世代的我们必须首先正视自己的四墙。我们一项情愿地相信在教会里大家是一体的,而事实常常是肢体们成了一个拼板模型,而非血肉相连的基督的身体。哪个小碎块动一下,例如,脚向外迈一步,不仅不会带动全身冲锋,反而会离开整体。若动作大点,还会整体散架。因此个体和整体都不敢动,当然也就不能跨出教会的墙了,更不敢真的让教会没了墙。
活在E世代的基督徒首先要打碎自己的四墙,我们才能真正成为一个生命体而非模型。然后,教会才能不需要四墙的保护,而像风,像水、像空气一样充满这地,去打破“宅”在自己里面的E世代人的墙,让救恩的光照亮坐在黑暗地里的人。
E世代的人难以走出自己的四墙,但那些屏幕就是一个个小小的透气口。我们无法等他们走出自己的墙,再走进教会的墙来,而要让光充满这世代,借着一个个小小的屏幕“刺”入囚室。
当今的社会是一个媒体社会,微博与手机让每一个人都成为媒体人,都是资讯的发布者,也同时是媒体的受众。要向这个社会传讲上帝的话,这个“传讲”就必然要使用当代的媒体。正如上面所说,E世代的人大多囚在自我里,被动或主动地“宅”在自己里面。过去的布道会、个人协谈,其实都是等人走入教会,面对面地谈。而现在却需要我们借助如水和空气般,渗透进每个囚室的缝隙中去的“媒体”,来进行不是面对面,而是心对心、灵对灵的谈道。
这要求我们更主动地了解不肯、不敢开放自己的现代“囚徒”,也要求我们更透明、更真实地敞开自己。因为当人走入教会时,是他先选择敞开,幷愿意从教会的话题谈起;但当我们走入他的心房时,则是我们先选择敞开,幷且需要从他关心的话题谈起,而他可以轻易地选择谈不谈、谈多少、谈多久。于是,我们更需要祷告,更无法靠自己,更要依靠圣灵。
建高墙,一叶障目
教会中常谈到宣教的两种使命:“福音使命”和“文化使命”。但我认为只有“福音使命”,而没有“文化使命”。但去除了“文化”的“福音使命”,只是一道用伪命题造的“高墙”,成为“福音”的阻拦。
因为“福音”本身就与文化有关,“福音使命”本身就是“文化使命”,我们只有深入文化,才能深入地传福音。维基百科中说:“文化是指人类活动的模式以及给予这些模式重要性的符号化结构。文化在汉语中实际是‘人文教化’的简称。”由此可见,有“人”就有文化;“文化”的基础和工具包括语言、文字等。名词的“教化”指人群精神活动和物质活动的共同规范(关系到世界观和价值观),动词的“教化”是共同规范产生、传承、传播及得到认同的过程和手段(关系到历史、艺术、传播学、认识论等)。
福音的中心是基督,是耶稣基督的道成肉身、救赎之死、和复活带给信的人永生。首先“福音”是给人的好消息。其次,人都在罪中且无法自救。这个罪不仅借着对“共同规范”的破坏表现出来,更是藏在人的“共同规范”中。只有深入剖析人的“共同规范”,才能显出什么是“不以神为神”的“原罪”,让人真正对“福音”有需求。只有剖析某个人群的文化,才能了解这个人群生活模式背后的思想是如何形成及传播的,以及认同新规范幷改变文化的路经。
人的“死”表现在文化中,人的“新生”也表现在文化中。福音的目的就是让接受耶稣基督救恩的人,从此有不同的生活模式和规范。而圣经、教会传统、耶稣基督,都让我们看到福音的传播是以文化的形式:人的文字、语言、和活动。
去除了文化的因素,就会使我们:传福音不讲“人(懂的)话”;救灵魂却“目中无人”;做盐和光却不在“世上”。
当我们向华人传福音,或继而建造华人教会时,需要了解华人的文字、语言,需要了解华人行动和思考的模式。但这还是表面,最重要的是要能剖析这些言与行所反映出来的,是对何种“规范”的认同。
“福音使命”、“教会建造”都离不开文化议题,因为对像是活着的人,使用的也是文化的各种基本形式。如此常识性的认识我们会没有吗?不是我们不知道,而是我们怕“知道”,“恐惧”把我们封在文化外面、封在人群外面。当基督徒为了“安全”妖魔化“文化”时,“文化”也同时妖魔化信仰与信徒。让我们走进文化,走近文化里的人,不必惧怕,住在我们里面的,大过外面的。光照在黑暗里,光不会被吞没,黑暗却一定会消亡,因我们里面的“那光是真光”(约一8)。
最近在网络上有人认为,“在圣灵的光照下读《论语》”,就等于是“像读圣经一样读《论语》,是把《论语》和圣经同等了”,于是就大大地发“义怒”。首先我认为基督徒无论是为了剖析自己的心思意念和行为习惯,还是为了向有中国文化背景的人群传福音,都需要读一些中国的文化经典。特别是在中国大规模提倡国学的今天,不仅有深远的文化意义,也更有现实的紧迫性。而最要紧的就是,无论你读《论语》还是别的,都需要圣灵的光照和带领,否则靠人的智慧岂能剖析、分辩?认为“圣灵只在我们读圣经时会光照、带引”的想法,岂不就是一道高墙?是横膈在我们心中的高墙!不仅阻挡人走出去,甚至也想局限圣灵的“行动”范围!
建高墙,其实只是“一叶障目”地自以为安全,跨出高墙看上去很危险,但只要在内保持与主生命的相连,在外更多增强对圣经的学习,就没有“危险”。一个跟随基督元帅的战士,远比躲在“教会”四墙里的人安全,因为掳掠我们生命的未必来自外面,常常是来自我们里面的“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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