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家傍草堂浣花溪
2009年小女上学事宜迫临眉睫才寻思购房,找了几处皆不意。突然接到中介电话说有套二手房,一看竟是上下两层,楼顶便见学校操场。五分钟内就决定,并立马付了两万定金。相中这房的不少,但没人出手更迅速。非我眼疾手快,实乃信心使然,那时我连买房子的钱在哪里都不知道呢。但我从来相信是抬着约柜的祭司的脚按上帝的应许先放进约旦河,河水才打开,以色列人得以走干地、进迦南。老在思想约旦河会不会打开纯属浪费时间!或说如果错了,不是神的意思呢?不是神的意思神自会马上提醒纠正,跟着转向就行了嘛,好简单的事,人自己弄复杂了。耶稣说祂的担子是轻省的,然也;耶稣说你们去,我就常与你们同在。不去,主会同在吗?
就这样,等买下后我才发现原来与老杜为邻、溪水为伴了。浣花溪啊浣花溪,这些年你接纳并见证了一个人的浣花,漫步、沉思,和那些逐渐暗哑的风。前几日依旧独行穿越,像史铁生长时间挨在地坛。注意到路边灯笼下清一色的宣传语:草堂人日。呵,又是一年一度的人日节了。
泣血之爱,旷世之作
“人日”亦称“人胜节”、“人庆节”、“人口日”、“人七日”等。传说女蜗初创世,在造出了鸡狗猪牛马等动物后,于第七天造出了人,第七日便是人类的生日。相传农历正月初一为鸡日,初二为狗日,初三为猪日,初四为羊日,初五为牛日,初六为马日,初七为人日。汉朝开始有人日节俗,魏晋后开始重视,唐代尤盛。这一天有戴“人胜”(一种头饰)和登高赋诗的习俗。据史料记载,明初蜀王朱椿开启了祭祀杜甫之先河。到清代著名学者何绍基“人日”到草堂祭拜杜甫并题就“锦水春风公占却,草堂人日我归来”一联后,人日祭杜成为了成都的一个风俗。1992年,杜甫草堂博物馆倡导恢复了人日祭杜甫、游草堂活动。今年还弄了些学生孩子穿着古装,吟诗弄画拜杜爷爷。曾在这里哀唱“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杜甫有何感想呢……
恐怕子美更愿为爱所感动。761年人日这天,漂泊在成都的杜甫接到好友高适的赠诗《人日寄杜二拾遗》,读这首诗时,杜甫“泪洒行间,读终篇末。”(见《追酬高蜀州人日见寄并序》中的序文)。唐代诗人广从交游,在比杜甫年长的朋友中,李白、高适与之甚密。从赠诗唱和来看,杜甫对李白情浓,相较而言李白意薄。杜甫和高适则情深义重,相惜互爱。759年高适出为彭州刺史,同年年底杜甫到达成都,高适不断派人送钱送粮。第二年高适改任蜀州(治所在今四川崇庆)刺史,杜甫从成都赶去看望。这时的高适年将六十,杜甫也将五十了,他乡故知,老友短聚。别后的相思难奈,高适寄来了他这位边塞诗人晚年最动人的诗篇:没有华丽夺目的词藻和刻意雕琢的警句,有的只是浑朴自然、发自肺腑的真情。其“直举胸情,匪傍书史”可谓汉魏风骨之嗣响。
《人日寄杜二拾遗》
人日题诗寄草堂,遥怜故人思故乡。柳条弄色不忍见,梅花满枝空断肠!
身在南蕃无所预,心怀百忧复千虑。今年人日空相忆,明年人日知何处?
一卧东山三十春,岂知书剑老风尘,龙钟还忝二千石,愧尔东西南北人!
除了高适这样多年的好友,裴冕、严武等人皆对杜甫关怀有加。据李杜诗学研究者考究,杜甫一生写了1400多首诗,其中1000来首写于成都。这里有哥们,这里有爱,杜甫写成都的“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比李白写的“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更为隽丽深沉。五年后高适辞世。杜甫悲伤无依,且闻官军获胜,以为能太平了,便于同年(765年)顺江东下,离开成都。770年漂在湖湘的杜甫无意中翻到夹在书间的《人日寄杜二拾遗》,家国之忧,好友之殇,杜甫睹诗痛断肝肠,写下《追酬故高蜀州人日见寄》这首泣血之作:
自蒙蜀州人日作,不意清诗久零落。今晨散帙眼忽开,迸泪幽吟事如昨。
呜呼壮士多慷慨,合沓高名动寥廓。叹我凄凄求友篇,感时郁郁匡君略。
锦里春光空烂熳,瑶墀侍臣已冥莫。潇湘水国傍鼋鼍,鄠杜秋天失雕鹗。
东西南北更谁论,白首扁舟病独存。遥拱北辰缠寇盗,欲倾东海洗乾坤。
边塞西蕃最充斥,衣冠南渡多崩奔。鼓瑟至今悲帝子,曳裾何处觅王门。
文章曹植波澜阔,服食刘安德业尊。长笛谁能乱愁思,昭州词翰与招魂。
1300多年后,再读这一赠一和的华光诗篇,仍摧人心魂,泪如雨下。约拿单阵亡,大卫痛哭作诗道:“我兄约拿单哪,我为你悲伤!我甚喜悦你,你向我发的爱情奇妙非常,过于妇女的爱情。”(撒母耳记下1:26)有人以此为大卫和约拿单是同性恋的证据,真是自己心里污秽,口里就发出来。这样的人无法理解那比精金还贵重的生命知己之情:“约拿单的心与大卫的心深相契合。约拿单爱大卫,如同爱自己的性命。”(撒母耳记上18:1)
看啊,血的奥秘与应许
在高适与杜甫的和诗中,感人至深的又何止真爱友情。两首诗歌中那“位卑不敢忘忧国”的爱国之痛,处江湖之远不忘为天下的仗剑之志,千百年来国中多少仁人志士就在这路上义无反顾。我中华民族未亡,哪里是因什么国学套论,释迦福报,乃因这“浩然正气”未断,血流不止。孟子曰:“天地有凛然浩然之气,充塞天地,至大至刚。吾善养吾浩然正气。”(《孟子·公孙丑上》)每到败亡之秋,便有壮士奋起,或以文作战,或投笔从戎,洒血为祭。
谭嗣同的《狱中题壁》:“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真是气贯长虹,义薄云天。鲁迅的《自题小像》:“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我以我血荐轩辕啊!连女流之辈如秋瑾者亦慨然作诗:“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与秋瑾齐名并称“中国近代三女杰”的尹锐志、尹维峻姐妹身怀绝世武功,姐姐尹锐志、妹妹尹维峻分别在14岁、9岁时就成为光复会最年幼的成员。在多次g e命起义中胆气尤壮、功勋卓著,中华民国成立后任孙中山的保镖和顾问,几次救孙中山于险境。1948年1月10日尹锐志在重庆逝世前夜写下这样的话:“为民不求名利,不求荣辱;为民事平等,求民权;为民求富强,愿牺牲个人之幸福”。(蒋蓝《复仇之书》第271页)
我想他们连死都是如希伯来书里的人物一样,是存着信心死的。1863年6月,32岁的石达开在成都被凌迟处死,全身被割几百刀,无一声呻吟。两个刽子手去揭开他的眼皮看其死了没有(眼皮都被割来垂下),没想到石达开目光如炬,雪亮直视。两人吓得转身就跑,一个跑到府河边投河自杀,一个跑回家就疯了(此处有成都史料可查,也见蒋蓝的新书《一个晚清提督的踪迹史》)。没有亲见,实在不能想象看一眼能被看成这样。不仅石达开,其他如陈玉成、李秀成、韦志俊等太平天国将士们都是如此毫无畏惧,虽被剿灭,但他们不怕死,相反盼望着死,他们坚信:他们死了才可以到上帝那里,请上帝遣下天军天使,一举灭清。这些谁相信呢?但事实上在石达开死后不到50年,清王朝就彻底倾灭。孙中山在去世前立的第四份遗嘱中写道:“我本是基督徒,与魔鬼斗争四十馀年,尔等亦当如是奋斗,更当信靠上帝。”(《孙中山全集》第二卷第446页)
这是怎样一片被血浇灌的土地!与郑成功、李定国并称三杰的明代英雄和诗人的张煌言的《追往》:
长驱胡骑几曾经,草木江南半带腥,肝脑总应涂旧阙,须眉谁复叹新亭。
椎飞博浪沙先起,弩注钱塘潮亦停。回首河山空血战,只留风雨响青萍。
回首河山空血战,只留风雨响青萍啊!主啊,哀声上达于天,这地的真正复兴何时被举起?只有你的宝血流出来遮盖、覆庇,人的流血才可以止住。非流血不能赎罪!非流血不能赎罪……基督徒应该更懂得这血的奥秘和应许。主已经为罪人流血舍命,祂付了生命的代价而赐下这白白的恩典。亲爱的弟兄姊妹,不愿你们不晓得我们的血当洒向何方,我们的血若不洒在祭坛上,就是将主重钉十字架。更愿我们明白摩西说:“凡属耶和华的,都要到我这里来。”(出埃及记32:26)利未手中杀示剑家的血气之刀,成为了耶和华的公义之刀。从此利未人永做了耶和华的祭司,从此“惟有你们是被拣选的族类,是有君尊的祭司,是圣洁的国度,是属神的子民,要叫你们宣扬那召你们出黑暗入奇妙光明者的美德。”(彼得前书2:9)
上周的夜里,南京的相宜姐妹突然在QQ上对我说:“你的文章中有一种安静的力量。我读到爱,读到信仰。”或许是吧,草堂浣花溪懂得我的安静,那长长的独自的安静,安静到这个世界不能对我再有任何的摇动。也在这安静中安然老去,看到镜中的自己,原来华年一夜老去绝非虚言。就这一两年,我一下子就老了。偶尔想怎么还不来看我呢,我已没有了如花的容颜和轻盈的心。这也没关系了,纵有绝代芳华,也不过衰败的日子来到之先的拈花一笑。唯有复活的信望爱可以叫我们如鹰上腾。“所以,我们不丧胆。外体虽然毁坏,内心却一天新似一天。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哥林多后书4:16-17)
今早读到涌流弟兄最新的博文:自从上帝说“用你的笔行路,我要带你去远方,那不带血的宗教,你要刺透她”……血开始流动,刺透她!安静的力量地火运行,等待那从天而来的声音:我可差遣谁呢?那时我才好回答:请差遣我。
【作者简介】海夫本名:康晓蓉,本站作者。作家、诗人、牧者。籍贯四川,70后。1995年大学毕业到浙江工作。先在中学执教语文,后从事影视、杂志等文化传媒工作。2006年回居成都,2007年归主。2010年开始牧会,2013年7月按立为牧者。诗作散见《十月》、《中国当代女诗人爱情诗选》等。2007年出版诗集《诗三百与字一个》,写有哲学散文集《生命与爱》,2012年自选诗集《活水》。2013年信仰文集《风随着福音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