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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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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神学的“恶害论”常成为我们争论最多、也最没有统一而有说服力的答案的神学命题之一,在教牧工作中,我们无可避免的遇到这样的困境:束手无策的面对着“苦难”的事实!公义、慈爱、全能而掌管一切的上帝,为何允许苦难的存在呢?

本文就尝试着对“苦难”(或称痛苦)作几点简单的思考。

一、苦难的实质

当我们提到苦难时,它并非指向一个具体的存在物(being),它不是上帝在创造周创造的实物,痛苦只是一种状态,一种经验,一种感觉,一种让人和快乐、释放、轻松的感觉刚好相反的感觉。这种感觉只是内心世界的一种经验,她来自于客观现实世界的某些现象,如疾病、死亡、离别、失去、求不得、仇恨、不公的待遇等。当客观现实(的这些现象)与我们内心世界所期待的结果不相同时,我们就会产生一种不释然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痛苦。也就是说,当外部事物的发展与我们先入为主的想法相抵触时,我们就会有痛苦。

简单地说,痛苦可分为两种:

1.渴望而得不到的痛苦。

2.得到而留不住的痛苦。

比如,你渴望理解,却不被理解;渴望爱情,却得不到爱情;渴望公正,却得不到公正。当你执着地寻求,却总得不到你的渴望时,痛苦便会产生,如失恋。另一方面,你得到了你梦寐以求东西,但却没法留住当初得到它时那种新奇的欢欣,你会失望而痛苦。(或者,你突然失去了你深爱的人或物,你的亲人或你珍藏的纪念品或者你的宠物。)比如,你渴望爱情,你得到了你的梦中情人,你渴望着她永远魅力四射,但随着岁月的流失,往事如云烟散去时,留给你的是更加的怅然。所以留不住比得不到更加痛苦,得不到时还有追求的梦想,“留不住”时连梦想也失去了。你爱你的家人,但有一天你的亲人离你而去时,痛苦便产生了。这是“失去”的痛苦。由此,我们看到痛苦的实质,痛苦源于我们的“坚持、欲望和执着”,当我们有个强烈的欲望想拥有或占有某些东西,却没法得到时,痛苦便产生了。当我们有了永远占有某些东西的欲望,并且得到了,但它一旦改变或失去时,便会产生痛苦。可见,痛苦其实是源于我们对欲望的坚持,对渴望的执着。

我们渴望现实留置于我们认为最美的那一刻,渴望事物在我们的理想中发展,而当事物的发展有背我们的“渴望”时,痛苦或苦难就出现了。痛苦的产生并非来源于事物的变化,事物本来就在它自己的规律中变化着,这无可厚非,问题是我们常以我们主观的愿望来渴求事物在我们的愿望中发展,或者,渴望事物永恒地留在我们的回忆中,结果我们常常失望,这就是痛苦(佛家把它叫做执着。)由于常常失望,会衍生出我们对未来的担忧,这是痛苦的延伸。

所以,痛苦是以“我”为中心,以变幻的事物代替永恒的必然结果,人性有对永恒的向往性,当我们将这种向往性错置于世间变幻不断、短暂而趋于朽怀的事物时痛苦就成为必然。《圣经》说,以别神代替耶和华的他的痛苦比加增。当我们把必朽错置于不朽时,其实质是对必朽事物的“偶像化”,因为不朽的即永恒的只有上帝,当我们以另一个事物来代替对永恒主宰的“渴望、执着”时,那就是痛苦!

二、痛苦的来源和意义

谈及痛苦的来源,我们会想到,上帝是唯一的创造者,是一切存在的源头,他是善美之源,为何会有恶和痛苦呢?二元论的异端认为还有邪恶之源,按照《圣经》的教训,除了上帝以外,既没有别的源头,上帝也没有创造邪恶。那么痛苦来自何处呢?

1、罪恶.

泛神论认为,痛苦是一种幻觉,是不存在的,其实痛苦是不可回避的事实。如前所述,痛苦非上帝创造的实体,但痛苦却是实在的现象,我们不可说痛苦是“由神而来”,但却可说“因神而有”。(唐崇怀《基督教信仰的评判与再思》p.105)。它是由罪与恶所衍生的必然结果。罪与恶也非上帝的创造或来自于神,按奥古斯丁的观点,罪恶非实质体,而善是实体,上帝既是善,罪(对神的背叛)与恶(罪的道德性行为后果)是善的或缺(privation of good)。即对上帝荣耀的亏缺(罗3:23)。罪恶所带来的结果就是痛苦,没有犯罪前始祖并没有痛苦,但当人试图背叛父神慈爱的看顾,自己做主而摘吃禁果时,痛苦便产生了。那一刻,人与神、与人、与自然、与己的关系都出现了裂痕,咒诅、疾病、死亡、仇恨、猜忌、劳苦、贫穷、欺压、苦痛、纷争……都一下子进入人类,从此痛苦便如影子伴随着堕落的人类阴魂不散。

痛苦不光会在当事人身上留下铭心刻骨的伤痛,它还会伴随着罪恶的曼延而不断衍生。始祖犯罪其后果不仅祸及自己,更殃及整个受造物,乃至其后代。自那一刻起,朽坏(DECAY,罗8:21)成了受造物必然的命运。人类可以征服外太空、可以涉足量子物理、遨游于宏观和微观的世界,但人类却永远摆脱不了朽坏的魔掌,因为人类没法征服自己和罪恶。今天我们承受的许多“苦难”,正是人类在承受自己犯罪的后果。只要罪恶尚存,痛苦就会不断。

2、行为的后果

造成痛苦的行为包括个体的行为和群体的行为,痛苦所侵蚀的也不仅是个体的人,它也要求群体的人类来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比如,文g e的浩劫所酿就的巨大痛苦不仅落入一个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也被整个中华民族所承受着,而酿成这场历史性悲剧的,不能仅仅指向某一具体的个人,也是整个中华民族苍生必须负起的责任,它是人类人性中丑恶的一面集体性泛滥的结果。所以有时当人们在承受痛苦时,其实是在承受行为的后果,这一行为不一定是他自身的,可能是他人的或社会的,甚至是历史的,整个宇宙,即所有的时空,从某种角度说是一个整体,是一张分不开的因果网,作为其中的一分子,我们算是和其有关联,有着某种的因果关系,我们所承受的痛苦可能正是宇宙某一因的结果。梁燕城博士在其《克胜苦难之道》中设想过这样一个例子:某男与某女相恋,男提出结婚时,女的说:“我从没想过结婚,我们只是随便处处”。男的很受伤害,决心找女人报复,很快和一个女人相处,同居。当对方怀孕,提出结婚时,他说:“我从没想过结婚……”分手后女人执意生下孩子,遭到人们的非议,女人疏于教养孩子,若干年后,孩子成了流氓。有一次,这个孩子伙同他人强劫一个贵妇人,让她受了不少苦,原来这个妇人正是当年遗弃男朋友的那位。世界就像一个密封的轮盘,你伤害了别人,说不定哪一天,你行为的果子也会转到自己的头上。

3、上帝的美意

有时上帝允许苦难临到他的儿女,有他特别的美意,借此可以锻炼人的意志,促进人的思考,引导人回归本原和寻求生命的意义。有时上帝也会借苦难来试验(test)人的信心和人面对苦难的承受能力。上帝曾经告诉在他试验的苦难中埋怨、喊不公、问为什么的先知耶利米说,我让你与人赛跑你尚且觉累,让你和马赛跑又怎样呢?上帝是要给耶利米更多苦难的考验(test),好使他的灵性和信心更加强大,使其可以在那样一个黑暗的时代,挑起神交托他的更大使命,而耶利米在他有限理性思维空间里,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一切的不公、不顺都临到“我”身上!神会借苦难来训练人的意志和适应的能力,以让他可以接受更伟大的使命。所以苦难本身是中性的,它并非绝对的善或恶、绝对的好或坏,苦难的苦与否、善(good)与否,取决于人们对它的态度。怨天尤人时就苦,当作训练时就乐,有时我们觉得境遇特不公平,不公本身并非痛苦,痛苦是对比的结果。比如当你和同事的工资都是36.8时,你可能并没觉得不公而痛苦,有一天你的工资涨到了368元,而你的同事全都涨到400元,这时你可能不会因为涨了薪水而感恩快乐,你会说为什么别人都是400,只有我是368,本该高兴的事,对比反而让你深觉不公而痛苦。对比时我们又习惯性的偏向那让我们以为不公的某一片面的一点上,使我们缺乏公平而全局性的评估。例如,一个秃顶的人一进到人群中,他第一个反映是“所有的人都有头发,就我一个人没有!”他会特别偏向他没有的那一点上——头发!他却注意不到人群中还有一个瘫子。所以本身不公正的对比更让我们自觉境遇的不公而痛苦。

4.苦难的意义

上帝有时会命定苦难临到人,这恰恰是上帝的爱,试看今天那些有着数千年历史和文明,至今仍能雄居于世界的民族和国家、那些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和影响世界的精深思想、能够产生先知和哲人、又至今不被同化或流失的民族,哪一个不是经历了特别的苦难?中华民族历经5千年沧桑,今日能傲立于世界,蒸蒸日上,其博大精深的文化渊源迄今仍为人们所乐道,这中间经历了多少的苦痛。小小的犹太民族,历经2千年流散,历经劫难而不死,今天还能重建家园且能雄霸于中东,是历史屡屡的苦难让他们产生了如此的凝聚力和可以在绝望中生存的能力。所以伟大的思想不是产生于温室,而是严霜般的苦难中。我们习惯立足于自我,以眼前短暂的功利得失的思想去衡量事物,以我们狭小的眼光和生活圈子的因果论来看待处境,但上帝是以历史的、宇宙的、超越的因果来度量事物(神的道路高过人的道路,神的意念高过人的意念)。

门徒见到一个生来瞎眼的人,就问耶稣说,是这人的罪还是他父母的罪,但耶稣告诉他们,“不是这人也不是他父母的罪,乃是神要在他身上得荣耀。”上帝允许苦难临到你,这正是他智慧的荣耀在你身上的彰显。我们虽不能尽悉上帝奇妙的作为,但我们可以相信他的信实和美意,因为他叫万事都互相效力,让爱他的人得益处。

三、苦难中的释放.

苦难虽是始祖犯罪后人类必须承受的后果,但苦难并非不可解脱的永恒枷锁,苦难中的人应该学会释放自己。

1. 接受事物变化(decay罗8:21)的必然规律.

苦难是否就绝对的“苦”,绝对的“难”?如前所述,苦与否,难与否,取决于人们对他的态度。当我们以无限的执着去定位不断变化的事物时,当我们把该对永恒之主的敬虔错置于趋于朽坏的事物时,痛苦就成为必然。比如当你执着地坚持留住你以为温馨美好的存有,比如你的亲人、朋友、地位、财富时,你的痛苦就会加增。《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有两次最为痛苦的经历,一次是他的姐妹出嫁,最深的一次是林黛玉的死,这一切促使宝玉逃避和贤惠的妻子薛宝钗的婚姻家庭和现实的生活,而去寻求“太虚仙境”的对林黛玉的回忆,但他总也无法寻回往昔爱情的温馨,回忆只是“太虚仙境”的缥缈。宝玉至终选择了远离尘世,但他却无法逃出记忆的囚锁。但如果宝玉能从心里认识和接受事物的变化性(decay)和存暂性(fugacious),对生、老、病、死、离别等现象也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他的痛苦正是对短暂事物的永恒化错置,即我们所讲的“偶像化取向”的结果。另一方面,如果宝玉能认识永恒世界,他就会有盼望在永恒中相聚昨日的温馨。

在苦难中释放自己,首先需要我们客观认识受造物的变化性,趋于朽坏的必然性和事物发展的规律性,不是今天你先失去所拥有的,就是你所拥有的将来失去你,失去只是早晚的事,死亡会将你拥有的一切和你隔开。梁燕城博士在其《如何克胜苦难》中有一段非常中肯的劝勉,“切勿将有限的事物无限化,如名利、权利、爱情,本来有价值的东西,但却属有限,人若无限的追逐名利,结果终因变化流失而痛苦。故‘偶像’的意思不外指陈人对事物的无限执着,要破偶像即要破执着,使心灵得以超越尘网,去追寻至善,去为较有意义的生活而奋斗。人至此地步,才不会被现实笼罩和击倒,却能反过来面对现实,改变现实,维持创造性的人生。”

伟大的君王和诗人大卫,在对信仰和人生的深邃洞悉中,体悟到这样的真谛:“耶和华啊,求你叫我晓得我身之终,我的寿命几何,叫我知道我的生命不长。你使我的年日窄如手掌,我一生的年数在你面前如同无有。各人最稳妥的时候,真是全然虚幻,世人行动实系幻影。他们忙乱真是枉然,积蓄财宝将来不知有谁收取?(诗39:4-7)”。正是这样的反省,使大卫可以走出一般封建帝王皆沉陷的名利权欲之泥淖,而能坦然面对人世的风云变幻、沧海桑田。素有智者之誉,贵为君王的所罗门,在尽尝人间荣华富贵后,对人生世事有这样的宣判:“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人一切的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万事令人厌烦,人不能说尽,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并无新事…… ”这不愧为人类对自身最为深刻的反省,当我们亦对人生有如此洞见时,又有何抓取不能放松的东西?对事物的执着是对自我的囚禁,识透世事的变幻即对自我的释放。

2. 确信苦难有上帝的美意

有一首诗歌唱到:“有许多未来的事情,我现在不能识透,但我知谁掌管明天,我也知谁牵我手。”当我们确信,上帝是全能的父,且掌管着我的明天,也确信他未尝不将一样好处不给敬畏他的人时,我们就能确信今天所临到我们的无不在他的计划中,且有他的美意。所谓的苦难其实是他爱的彰显,是他变相的祝福,今天我们虽不能尽晓其作为,但总可确信其美意是为我们的益处。因此,对基督徒而言,临到我们的本没有坏事,只是形式不同的祝福罢了。

3. 立于永恒

对权利、财富、名誉、甚至健康等一切外在暂存事物的依恋和执着都会导致痛苦,一个人若被这些东西的得失所牵动,他就会被痛苦牵动。不以物喜,不以物悲。得到了我们只是管理者,失去了那是一种交托。世物之中没有永恒,得到是暂时的管理,失去也是早晚的事,当死亡来临时,一切都将失去,现在是你失去它,将来是它失去你。人要将执着回归于永恒之主,以神为乐,因他和他的爱都永不改变。保罗说:“我先前以为与我有益的,我现在因基督都当作有损的,不但如此,我已将万事当作有损的,因我以认识我主基督耶稣为至宝,我为他已经丢弃万事当作粪土,为要得着基督(腓3:8)”。当保罗视万事如粪土,只寻求永恒之主时,他就释放了自己于物欲的禁锢,成了基督里自由的人。立足于永恒,物质的得失将不再能左右那颗执着于基督的心。

4. 从不良的习惯中释放自己

《圣经》说:“人所行的必为他的报应”。任何的行为都会产生结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良的思维会导致不良的行为,一贯的行为产生习惯;不良的习惯酿就痛苦的果子。不良的习惯不仅会影响我们个人、家人,甚至是整个的村落、民族和国家。中国人爱浪费,法国人爱浪漫,这一切都是长期的习惯所使然。长期的习惯形成性格,而性格往往决定着命运。所以,从苦难中释放自己,尚需要我们走出不良的生活习惯。

虽然,苦难并非不可解脱的永恒枷锁,但只要罪恶尚存,苦难就会继续。苦难继续,生活继续,世间事物瞬息万变,苦难也非永恒,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若比起将来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就不足介意了!

【作者简介】张远来,男,37岁,现居广州。本人为专职牧师,自由撰稿人,主要著作有《借古鉴今》、《危机与契机》、《中国教会体制的反思》、《灵恩运动反思》、《我信故我思》、《广州教会发展现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