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程感悟

活在你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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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电影《山楂树之恋》

张艺谋的《山楂树之恋》讲述了一个非常年代的清纯爱情故事,虽然有一些80后、90后对之有所非议,有的说这只能算是“将韩剧的弱智剧情和琼瑶的幻想爱情结合到一个特殊年代”的故事,还有的甚至说:“世界这么乱,装纯给谁看?”但大部分观众还是对之交口称赞,有一位女观众说:“我觉得感情很细腻,看了后很感动。因为我经历过上山下乡的阶段,看了后就像回到以前的状况。不知道年轻人是不是感兴趣,但我很喜欢,我觉得可以打95分。”为什么这样一部剧情简单、启用新人、拍摄也不花哨的电影会赢得众多人的喜爱呢?有个叫“图宾根木匠”网民说得好:“这是一个小三当道二奶为王的时代,守身如玉几乎是一个神话,所以,《山楂树之恋》出来迎合了我们,也是符合文化消费心理的。”我觉得这部影片不止是符合文化消费心理,而且抓住了人性的内在需要:清纯是美好的,人人都需要清纯。

按说一个高中生,还没有到恋爱的季节,可是爱情似乎总是不请自来,不期而遇,谁能想到一次开门办学进入农村的活动会成为一桩感人至深爱情的肇端呢?可实情却偏偏就是这样。恋爱中的清纯往往表现为心底的无邪和对身体的保守。静秋虽然从心里喜欢这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可是她并不轻易地吐露自己的心思,也小心谨慎地不让他突破自己身体的防线。第一次吃老三递过来的糖,她只是用两个指尖轻轻拈起,甚至都没有接触他的手面。第二次接受老三送的钢笔也是在“为了g e命不浪费墨水”的理由之下,她同样是小心翼翼地取到了他手心中的钢笔。从城里回乡的夜晚,要过一道石头搭成的溪中小路,老三伸手要牵她过河,她也果断地拒绝了,老三只好找来一根树枝让两人共同牵着。虽然老三最后还是牵到了静秋的手,可静秋是很慎重地对待这一接触的。静秋对身体的保守还表现在她羞涩地不敢在老三面前直接穿泳衣,而是要套在白色的衬衣上。在医院的那一夜,她事先已经得知老三患了白血病,准备他要什么就都给他,可老三的手触及她的敏感地带时,她还是断然阻止了。她不能违背心中的信念,不能破坏自身的纯洁。张艺谋导演在此对原作做了修改,让他们发乎情止乎礼。有人提出异议,特别是80后;我倒是觉得这样处理非常好,与人物性格相符,也保持了影片基调的统一完整。人是身心灵的统一体。说一个人的清纯就是指他的整体,而不单单指他的某个方面。内在的清纯一定会表现为外在的行为,即对身体的保守,不轻易与异性有身体亲密接触。若说一个人可以放浪形骸之外而仍然可以保持内心清纯如玉,那是骗人的。

当然,静秋的守身如玉有着时代的因素。她的出身不好,环境给她的压力很大。父亲是Y p,还在劳动改造;母亲也是走资派,在学校里打扫卫生。她要是有越轨行为,引起议论,不但留校的事根本没门,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更糟糕的结果。不过,这也还是与她个人的心性有关。她要好的同学魏红与之情况相似,却没有守住自己的身子,结果不慎怀孕,还被人抛弃,遭人指点。静秋的成长也得益于良好的家教。母亲一直家教甚严,让女儿承担家务,还让她干糊信封的活以补贴家用;让女儿自律,不让女儿随便接受别人的钱物,不许女儿单独接触异性与早恋。不过,母亲并非一味地强制与高压,而是激发女儿内在的道德感与责任感。静秋也很顺服自己母亲,即使两年不让她与老三见面的苛刻条件她也接受了。这样,她就成为了一个静如秋叶、温如碧玉的好女孩。

真正的爱是成全他人,圣经中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哥林多前书》13:4-5)静秋的清纯需要有人来成全,而这个人也应该是一个清纯的人。老三比静秋年长几岁,也有过工作与社会经验,但他同样很清纯。他的爱表现为尽力帮助静秋,成全静秋。在这场恋爱中,他当然是一个主动者。当这个蹑着步子逡巡的羞涩女孩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就爱上了她。“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在心里恳求你,如果生活是一条单行道,就请你从此走在我的前面,让我时时可以看到你;如果生活是一条双行道,就请你让我牵着你的手,穿行在茫茫人海里,永远不会走丢。”随后,他的攻势一个接着一个,劝她吃糖,劝她接受钢笔,主动地提出到车站去接她,主动地握住她的手。但他又很有忍耐,很有恒心,他不去强力推动这一进程,他让这份感情慢慢成长,特别是静秋回城以后。他静静地关注着静秋,默默地给她提供帮助,让长芳姐弟给静秋捎去钱与农产品,让她能够买作为校排球队员所必需的运动服;直到静秋主动打招呼,他才从渡船上奋不顾身地跳下来。他从心里疼静秋,看到静秋修篮球场和水泥时烫伤了脚,他给她买来了上好的胶鞋,还用自割手臂的方式来逼着她去上医院治疗。他为了看到与照顾静秋,主动到条件艰苦的二队,他偷偷地帮着静秋拉板车运沙子,也带着她在午间涉水游泳放松心情。静秋母亲让他们两年不见面的要求,他也一口答应了,他惟一的要求是给静秋再洗一次脚换一次药。爱情需要等待。一个人愿意等待,另一个人才会出现。老三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却不忍心让静秋担忧,而仍然在她面前保持阳光爽朗的形象。他也没有因为自己不久于人世,就坚持自己那不算过分的要求,看到静秋还没有准备好,他就骤然止住了自己的行为与意念,和衣与静秋在一张床上躺了一个夜晚。老三此时已经超越了狭隘的个人观念,他想到了静秋的未来——她在自己去世之后还会有她的生活,包括结婚、生子……“我要你好好活着,为我们两个人活着,帮我活着,我会通过你的眼睛看这个世界,通过你的心感受这个世界。我要你……结婚,生孩子,我们两个人就活在孩子身上,孩子又有孩子,我们就永远都不会死。生命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延续下去的……”后来,他真的再也没有找静秋,直到生命垂危,他的父母帮他找到。这是一种成全他人的爱,其实成全他人也就是成全自己。他们两人共同的合作,成就与成全了这段清纯美好的爱情。

爱情遭遇死亡,这是人生极大的悲剧。可爱情比死亡更坚强,爱情能够战胜死亡,当然,这种战胜不一定是身体意义上的,而是精神意义上的。人精神意义上的不朽与永恒往往是通过记忆,对于爱情的美好记忆正是战胜死亡的法宝。老三在对待死亡的态度上已经超越了传统中国人血脉延续的方式,而表现出了对爱情记忆的信念。“我——其实不怕死,我只是——不想死,想天天跟你在一起——你活着,我就不会死;但是如果你——死了,我就——真正地——死了。”也许,当时静秋还不太明白这段话的涵义,最后看到老三弥留之际流出的眼泪、露出的笑容,她才真正明白了:老三是要活在她的记忆中。是的,一个人真正地活着,就是活在他人的心灵之中、记忆之中。在生活中,我们接触、认识很多人,可如果他们不出现在你的心灵之中、记忆之中,其实,他们对于你而言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是死的。反之,你对他人也一样。一个人,你若常常地想起他,脑海中浮现起他的音容笑貌,那么,即使他已经不在人世,可仍然活在你的心中。诗人臧克家这样写道:“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可以说,他以诗人的敏锐已经领悟到了生死的这一奥秘,而在这部影片中,老三也用他对生命的真诚与爱惜参透了这一至理。犹太法典中说:“当一个人的名字被忘却时,这个人才算是真正被遗忘。”老三也希望自己一直活在静秋的心中。活在你心中,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望,尤其是在爱情中。美国作家约瑟夫·牛顿说:“信心、希望和情爱,都是靠着回忆而保持的。我们不该把自己(故去)的亲友看作已死的人,而应该把他们看作仍在我们心头活着,仍在成长的人。如果不是这样想,那么他们才是真正死了。”

可是,活在对方心中,自己就真的不朽,爱情就真的永恒了吗?不是的,因为你我他,无论是谁,都是有限的,都有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老三说:“如果你——死了,我就——真正地——死了。”其实不是如果,而是必然。静秋虽然在世界上会比老三多活一些年岁,也不会忘记他们之间有过的那段爱情,可是有一天她也会死去。那么,到她去世的那一天,他的确就真正地死了,他们的爱情也随之而去了。也许他们是幸运者,有人把他们的爱情故事记录下来,拍摄成电影。可这已经不是故事的原貌本身了,而许许多多有同样或类似故事的人却并没有人去纪念也没有人去记录,他们和他们的故事都随风而逝了。

那么,爱与不爱没有什么不同吗?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恒吗?也不是。爱与不爱有别,美好事物会永恒。这不取决于它们本身,而取决于它们是否进入了永恒者的视野,是否被永恒者记念。惟有永恒者能使有限变为无限,让瞬间化作永恒。永恒者就是三位一体的神,就如先知耶利米所祷告的那样:“主耶和华啊,你曾用大能和伸出来的膀臂创造天地,在你没有难成的事。你施慈爱与千万人,又将父亲的罪孽报应在他后世子孙的怀中,是至大全能的神,万军之耶和华是你的名。谋事有大略,行事有大能,注目观看世人一切的举动,为要照各人所行的和他作事的结果报应他。”(《耶利米书》32:17-19)是的,人会淡忘与遗忘,人的记忆也会变形与失真,但神记得我们所做过的一切,巨细无遗,纤毫毕露,而且他会照着我们所行的及其结果来行赏罚。老三的牺牲、静秋的执着,在永恒中都会有相应的报偿。虽然他们在生前也许还不认识神,不晓得他的诫命与律法,可是神已经把律法刻在他们心版上了。正如保罗所说:“神不偏待人,凡没有律法犯了罪的,也必不按律法灭亡;……没有律法的外邦人,若顺着本性行律法上的事,他们虽然没有律法,自己就是自己的律法。这是显出律法的功用刻在他们心里,他们是非之心同作见证,并且他们的思念互相较量,或以为是,或以为非。就在神借耶稣基督审判人隐秘事的日子,照着我的福音所言。”(《罗马书》2:11-12,14-15)

清纯不是装给谁看的,清纯是人的本性,是神造人本来如此,永恒的愿望也是神放置到人心中的。老三、静秋按照他们的本性行事,神就会在永恒中看到并记念他们,也会在基督的日子报应他们。神是我们惟一永远的观众,我们的一切最终都是演给他看的。让我们对所爱之人说:我要活在你心中;让我们更对爱我们的神说:我要活在你心中。

这就是永远,这就是永恒。

张艺谋总是在雅与俗、情与欲之间徘徊,《英雄》是媚政zh i的俗,《十面埋伏》、《三枪拍案惊奇》是媚大众的俗,而他的《我的父亲母亲》、《千里走单骑》以及现在这部《山楂树之恋》又是走向雅,靠近情。他就像一个浪子,在家久了,想出去漂泊;漂泊累了,又盼重返故园。但愿他能够真正找到自己心灵的家园。影片的作曲是陈其钢,他采用了旧作《我和你》的主题,加以重新演绎,似曾相识,又饶有新意。音乐优美、单纯、纤细,仿佛怕打扰剧中人,却又在关键时刻陪伴着他们,是心灵的私语、温柔的叹息。常石磊演唱的《山楂树》则颠覆了这首经典歌曲留给人们的欢快明亮印象,纯净朴素深情,带着丝丝忧伤,让人遐思绵绵,回味不已。

【作者简介】石衡潭,本站作者。1963年出生于湖南长沙,北京大学哲学博士,美国伯克利大学访问学者,香港第三十届汤清基督教文艺奖得主,超星数字图书馆“名师讲坛”讲员,现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从事基督教研究,副研究员。曾经在《世界宗教研究》、《哲学门》、《文化中国》等海内外学术刊物上发表专业论文、译文和在出版社出版专著共计三百余万字。主要著译有:《电影之于人生》(著作,山东画报出版社,2008年,获第三十届汤清基督教文艺奖),《电影之于人生二集》(著作,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年),《东风破——论语之另类解读》(著作,山东画报出版,2009年),《自由与创造:别尔嘉耶夫宗教哲学导论》(著作,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光影中的信望爱》(著作,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3年),《论语遇上圣经》(著作,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4年);《城邦:从古希腊到当代》(译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年,入选《中华读书报》2007年“图书100佳”,排第十六位),《自由精神哲学》(译著,上海三联出版社,2009)。石衡潭博士所作的“透过电影看人生”、“影视之于人生”与“《论语》《圣经》对读”系列讲座已经在海内外进行三百多场,进入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香港中文大学、香港建道神学院、台湾中央大学、台湾中原大学、美国普世丰盛神学院巴黎分院、马来西亚圣经神学院、沙巴神学院、金陵神学院、江苏神学院、中国油画院、南方航空公司等著名学府与单位,并受到中国教育报、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山东电视台、《环球时报》英文版、《天风》杂志、香港良友电台、美国《侨报》、马来西亚《亚洲时报》等海内外媒体的大力报道。